女性议题的电影近来接踵而至，比如去年的《乔妍的心事》《出走的决心》，今年的《想飞的女孩》也上了流媒体，接下来《酱园弄·悬案》势必也会引发相关议论。一个人想要飞起来，要么具有强大的飞行器官或科技工具，要么在精神上实现完全的自由与超越，《想飞的女孩》显然取的是后一种可能。所谓“好风凭借力，送我上青云”，好风从哪里来，又是如何送人飞上云霄——风可以被视为时代浪潮，风起浪涌之际，人便亦浮亦沉。只是这样的天时地利在影片里并不存在，所以文淇与刘浩存饰演的那对姊妹花，只能靠单打独斗突围。她们童年相伴，少女时代决裂，直至最后江湖会师，一人托举另一人实现飞翔，两个只能活一个，但总好过集体阵亡。

目力所及，两位女性全程处于逃亡之中，表姐文淇藏身于影视片场，还是躲不过催债人虎视眈眈，前脚刚去提款机取钱，后脚就被洗劫一空；表妹刘浩存不慎杀人，而后一路狂奔，眼见黑帮三人团步步逼近。一张肉眼可见的天罗地网将二人围得密不透风，不来个鱼死网破绝不善罢甘休，间或也让二人喘口气，燃起一点点渺茫的希望，然后再把这些火焰踩灭，猫鼠游戏一样玩弄她们于股掌之上。电影让人共情之处，便是在这些地方，怎么逃都是一场空，仿佛是道行尚浅的玩家，无论在游戏里多少次重启，结局仍是GAME OVER（游戏结束）。

想飞，因此成为一种奢望。她们不是没试过飞，比如表妹在小臂上纹了一个乌鸦图案，乌鸦寓意不祥，但在她眼里却是桀骜难驯与自由飞翔的精神图腾。又比如表姐在剧组做侠女的替身，一身装扮很像舒淇在电影《刺客聂隐娘》里的造型。舒淇当年拍戏时被吊在十二米高的树上，因此说她借此看清人生很多事情，电影里的文淇则没这么幸运，以为凭借威亚可以一骑绝尘，超脱尘世，哪能想到那些钢绳其实更像放风筝的线绳。没错，她就是一具人形风筝，被当空吊起，有当众处刑的惩戒意味。影片甚至用了足足六分钟的时间，让她不断沉入水底，再被威亚拉出水面，一次不满意，再来第二次，全然不顾她尚在生理期当中。如此反复，直至浑身发抖，精疲力竭，为了凸显女性人物的艰难困境，似乎非如此不可。回想《如懿传》里凌虐魏阓婉的多场戏让人生理不适，据说《酱园弄·悬案》里也有一些虐女镜头，总之这是双刃剑，其尺度分寸极易致争议。

展示苦难绰绰有余，《想飞的女孩》力有不逮之处也是在此。电影端出了三层时空来编织女孩们的故事，第一层是童年世界，二人的原生家庭并未赐予她们基因彩票，这是宿命式的悲剧根源；第二层是现实世界，不管是当太妹还是出门打工，只是童年悲惨世界的延续；第三层则是片场里的电影世界，尽管到了这里恶人自有恶人磨，但不过是黑色幽默的一笔，替身侠女连自己都不能保护，这一层更让人无力和绝望。她们的苦难史长达二十余年，甚至来不及成长，就踏上了奔逃之路，然而既无智慧也无手段，无论活在哪个世界里都是无路可去。所以最后文淇在城楼纵身一跃，张开蝙蝠一样的巨翼低空滑翔，很难说是真的成功飞起来了，还是恍然一梦。